研讨会｜聚焦AI赋能 探讨如何构建“以人为本”的教育新生态

本报记者 黎竹 孙吉正 北京报道

4月11日，在“AI赋能教育：探索转型升级与应用实践的新路径”研讨会上，来自业界与学界的专家、学者、商业人士齐聚一堂，围绕AI如何推动教育产业转型升级、如何融入场景化与个性化需求，以及AI在教育领域的挑战与应对策略等话题进行深度探讨，共谋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新篇章。

近年来，我国高度重视人工智能的发展，打造了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中国信通院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9月，经营范围涉及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的企业超过53万家。同时，“教育+AI”的市场也在不断扩容，根据艾瑞咨询公布的数据，2023年B端AI+教育市场规模约为213亿元，并且在随后三年的增长预计保持超过20%的复合增长率。

国务院发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明确指出，利用智能技术加快推动人才培养模式、教学方法的改革。对此，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副所长，中国经营报社社长、总编辑季为民认为，AI与教育的融合不仅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更是实现教育现代化、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关键所在。教育数字化亦是我国开辟教育发展新赛道和数字化教育发展新优势的重要突破口。

著名经济学家、国务院原参事陈全生则强调，在推动人工智能与教育深度融合的过程中，必须坚持“教育+AI”而非“AI+教育”的理念。他指出：“人工智能确实能够替代规则性脑力劳动，但在思维、情感等非规则性任务上，AI仍无法替代人的作用。因此，AI赋能教育的真正落脚点应该是以‘行为主体+AI’模式。”他表示，未来真正有价值的方向，是让AI帮助学生建立抽象能力、逻辑能力、表达能力，甚至自律意识和世界观。

据测算，我国数字化人才缺口在2500万至3000万人左右，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特别是人工智能、智能制造、半导体、大数据等相关领域人才需求量激增。去年年底，《关于加强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的通知》提出，要通过加强顶层设计和部门协同，推动人工智能教育的普及，预计2030年在中小学中实现人工智能教育的基本普及。

中国城镇化促进会副会长唐元表示，加快培育数字人才确实是当务之急。面对数字经济对劳动力市场的重塑，他强调，我国要实现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战略转型，核心就是加快数字人才的培养。

中国科普研究所党委书记庞晓东指出，AI在助力提高教育水平方面有重要作用，包括使个性化地学习成为可能、为自主性学习提供海量资源、为能力培养创造学科融合的平台、为兴趣爱好发展构建良好的生态，以及促进教育均衡发展得以实现。

赋能教育场景

当下，AI与教育正在逐渐交融，其运用已渗入教学、管理、评价等各个环节，在教育产品中的创新应用逐步深化，亦为教学场景提供多种可能性。

研讨会上，各方人士对于AI对教育的作用展开讨论，并探寻AI落地教育场景的价值及方向。庞晓东认为，学校教育最基本的使命可以归结为三点：知识传递、能力培养与价值塑造。他指出，面对AI带来的效率提升与内容重构，更应反思人工智能是否真正服务于这三重目标。

陈全生则提出，“学问之道在于善问”，AI不仅要成为答题工具，更应成为孩子“会问问题”的引导者和思维方式的塑造者。他提出设想：AI是否能在语文教学中提升表达和理解力？是否能在数学中帮助建立抽象思维？是否能在几何中辅助逻辑建构？是否能在天文中引导自律思考？“这些才是AI赋能教育真正有价值的方向。”

目前AI正在悄然进入青少年的生活。“AI教育并不等于学校AI教育，这是两个概念。”中国社科院新闻所媒介传播与青少年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叶俊强调，目前很多中小学生与AI的接触并非来自课堂，而是在使用终端设备中自发探索学习。

据叶俊介绍，在城市地区，已有20.5%的未成年人开始通过智能设备接触AI产品，其中包括智能手机、iPad、智能手表、智能机器人，以及各类AI学习终端，如天猫精灵、小度、小爱等。此外，有19%的未成年人表示使用过生成式人工智能产品，而42%的未成年人对AI表现出浓厚兴趣。“值得注意的是，在拥有智能设备的未成年人中，10岁以前开始使用AI的比例已经达到28.2%。”叶俊说。

AI在艺术和传统文化教育中表现也很突出，比如借助AI与沉浸式技术，敦煌莫高窟、梵高画展、《兰亭序》和《寒食帖》等经典资源得以广泛传播并融入青少年日常生活。

对于AI对存量教育资源的高效转化这一优势，中国社科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曾昕以自身的经验指出：“作为一位艺术爱好者，我深刻感受到AI正让传统美育焕发新生。”曾昕提到：“孩子们可以在古代书帖上自由涂鸦、在画中‘畅游’，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两创落地。这不仅丰富了教学形式，也加快了传统文化向日常生活场景的转化。”

构建教育新生态

AI正深刻改变教育的方式、手段与生态结构，教育的范式正经历由“知识技能教育”向“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转变。这一方向不仅关注学生能力的塑造，也强调技术与人文的融合，推动形成以人为本的教育创新生态，助力构建面向未来的新型教育体系。

陈全生引用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名言“所谓大学，不是大楼，是大师”，并指出：“教育的本质是人。教师要理解学生的天性，设计和调教AI，为其‘喂数据’。没有教师的深度参与，AI就无法真正实现自学习、个性化推荐等能力。”

中国教育学会常务副会长翟博也认同这一观点，即AI虽为重要工具，但教育的核心始终是“育人”，指出教学设计依然依赖教师对学生认知的理解，并提出“AI赋能教师、赋能学生”的双向路径：前者需构建专业发展体系，后者则迈向个性化、自主化学习，形成数字驱动的学习新模式。结合教育部《关于加强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的通知》精神，翟博建议，未来人工智能教育发展应以课程体系为基础，以典型场景为切入，加快形成“人机协同”的教育新生态。

在谈及AI与教育融合的实际落地路径时，四川启鸣达人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罗永强指出，AI在教育中的应用呈现出两个阶段的发展逻辑：从辅助类工具过渡到具备完整教学功能的AI教师，这也成为当前其研发的重点方向。

“我们对‘AI教师’的定义是，它不仅要有完整的学科教学和辅导能力，还要逐步具备情感与心理支持功能。三到五年之内，应该会有这样的产品出现，我们其实也在尝试。”罗永强介绍道，“我们通过数据分析为每个学生生成‘一生一案’，用AI识别他们的学情。传统教学中，老师的关注往往集中在前1/3学生身上。AI的介入，第一次让我们在现实中有机会关注到‘每一个人’。”

在业内看来，AI引发教学模式重构，推动教师角色向“学习设计师”转变。

天立国际首席品牌官金鑫指出，目前学校已率先开展多项教学创新，推动教师由传统的知识传授者转向学习路径设计者。例如，以“项目制备课”取代“单学科备课”，打破学科壁垒，实现跨学科融合。

她强调：“AI技术的红利之下，教师的认知突围一定是我们整个教育全周期所有链条当中非常关键的一环。”据悉，天立国际在学生端曾推动小组制学习与AI辅助建构知识图谱，例如在兰州的一节黄河主题课程中，历史、地理、政治等多学科教师协同授课，学生则通过AI完成自主调研与可视化表达。

应对新挑战

随着大模型技术在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AI技术在教育中的广泛渗透已经成为趋势，而亟待解决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引导人工智能在教育领域实现健康可持续的发展。

面对人工智能加速教育变革，如何守住教育“本真”成为核心课题。对此，翟博强调，技术的发展带来机遇，也带来挑战——教育界亟须思考如何在技术浪潮中守住教育的“本真”，确保价值观引领、文化传承等教育根本功能不被淡化。

豆包、ChatGPT、DeepSeek等生成式AI工具，已经成为部分学生做题、生成解析的常规工具。这些工具虽然提高了效率，但也带来一些思考能力和认知结构上的新挑战。

出于对思考能力弱化的担忧，叶俊直言：“在思考的过程得到答案和搜一下得到答案实际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过程。思考得到答案有一个推理、思考的过程，能够提高人的独立思考能力；搜一下得到答案，是很简单的机械化的一个过程。所以在这两个不同的过程中，如何保持中小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也值得我们思考。”

金鑫指出，有效使用AI的前提是用户自身具备基本的知识结构。例如，想要生成一幅风格明确的漫画，至少要知道鸟山明、宫崎骏等创作者的风格差异，否则AI生成结果将难以评估与辨别。这种现象也凸显出未来教育中“提问力”与“判断力”的重要性。

天立教育集团立达课程研究院院长肖昀芸提出，在真正讨论AI如何赋能教育场景之前，首先要关注孩子在使用AI时的心理和发展阶段。例如，她曾试图让自己10岁的孩子通过AI自学，过程中却发现不少研究表明，14岁之前频繁使用AI进行自学可能会削弱儿童的学习效能感，甚至影响他们对自己的学习能力的判断。

她进一步指出，当前AI技术在教育中的优势主要体现在“点状问题”的解决上，例如解题、批改作文、提供即时反馈等，但对教育真正的长期目标——“育人”而言，还存在不足。学校的职责不仅是知识传授，更是帮助孩子实现长期、连续、全面的成长，比如激发表达欲望、建立社交能力、塑造价值观，这些都难以单靠AI完成。

关于如何深入探究数据背后的逻辑、实现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探究的跃迁，金鑫分享了一个典型案例：一位来自云南楚雄的学生，在学校被教师发现其飞行器设计方面的天赋后，通过AI仿真系统验证流体力学模型，在与AI互动中养成“交互式提问”的习惯，主动挑战AI给出的答案，最终在2024年全国飞行器仿真挑战赛中获得季军。

对于技术基础设施普及及其技术伦理方面的挑战，业界专家也发表了相应的看法。

罗永强坦言，推动AI教师项目的背后，不仅是技术理想，更是现实压力：“我们在十几个省都有校区，师资水平差异巨大，有的校区在偏远山区，老师水平始终提不上来。这种结构性资源不均的问题，不是靠人力能解决的。”

智谱AI联合创始人吴玮杰则指出，目前教育领域的AI应用仍以工具型为主，但这并不是终点。AI大模型正经历从工具化到角色化的跃迁，未来将在教育领域扮演“沉思者”“反思者”甚至“共同学习者”的角色，助力教育体系突破“效率、公平、个性化”的不可能三角。

他指出，大模型发展正在经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预训练，聚焦效率提升；第二阶段是“能力型”，把预训练出来的信息跟文字、图片、用户意图做对齐；而第三阶段将迈向“反思者”（DeepThink），即模型具备类人的反思能力。“我们过去是蒸馏模型，现在是在‘教模型’。”吴玮杰强调，这类教学式的模型压缩策略未来或成为教育产品中更为高效的技术路线。

对于AI在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面向未来的挑战不仅是技术问题，伦理考题专家们也提出了需要重点思考的挑战，涵盖从隐私保护到技术伦理的多个维度。

叶俊提出了对内容适龄性建议：“当前大模型普遍训练自全网数据，但这些内容对未成年人来说并不总是适宜。儿童搜索的内容和结果，应与成人有所区别，应通过分级模型、权限筛选等方式进行内容筛选与适龄反馈。”

“除了数据安全和隐私安全外，内容安全也很重要，在预训模型当中有很多安全语料、后训练过程当中有很多安全围栏，需要确保对外提供的信息是公开可接受的。”吴玮杰在研讨会上特别提到，开源模型的趋势将对教育产品生态产生深远影响。“开源的作用不只是便宜，更重要的是快速试错与实验性创新。”在他看来，未来教育产品的竞争力不取决于单点模型能力，而是“场景+模型工程化”的系统组合效率。

未来已来

数字教育不仅是教学内容的更新，更是教育体系的重构。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全面到来，智能教育已成为不可逆转的发展趋势，人工智能正深刻重塑学习方式、教学组织与教育管理体系。

唐元呼吁：“要顺应这一历史潮流，加快教育模式与体制机制创新，全面提升我国在全球数字教育竞争中的话语权。我们要从大中小学到职业院校全面开设编程等数字技能相关课程，从娃娃抓起，构建起人人皆学、处处能学、时时可学的数字教育体系。我们要用课程、学会、培训班、研讨班等方式，加速构建中国特色的数字人才培养体系。”

同时，唐元认为，基础教育软件国产化亟须提上日程。他指出，基础教育软件属于国家基础软件范畴，一些国际软件开发平台对我国高校的使用权限曾实施限制，暴露出我国在教育关键技术领域的“卡脖子”隐患。因此，必须加大自主研发力度，提升我国在基础教育软件领域的自主可控能力。

季为民也提出建议：政府应该加强政策引导和规范的制定，加大对AI教育技术研发和应用的支持力度，设立专项科研基金，鼓励科研机构和企业开展关键技术攻关；企业作为技术创新的主体，也需要加大研发投入，提高AI技术在教育场景中的适应性和智能化水平，加强与学校的合作，并且根据这种教育教学实际的需求，来定制化地开发AI教育产品，从而推动技术与教育深度融合；学校方面也应该积极地转变教育理念，将AI技术作为提升教育质量、推动教育创新的重要手段；科研机构也要发挥在基础研究和前沿技术探索方面的作用和优势，加强对AI教育、基础理论和关键技术的研究研发。”

翟博直言：“未来人工智能赋能教育，高校、企业、中学、社会、家长都有责任。”他认为，应该进一步构建人工智能的创新体系，赋能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推动构建高校+企业+中学的联合培养人工智能拔尖创新人才的体制机制。

季为民表示：“随着AI技术的不断迭代升级以及和教育融合不断地深化，AI会逐渐成为教育教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助力我们培养出一代又一代具有创新精神、实践能力和全球视野的高素质人才。面对这些挑战，我想需要政府、企业、学校、科研机构以及社会、家庭协同合作，共同探索解决方案。”

（编辑：于海霞 审核：孙吉正 校对：颜京宁）